顾云霄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,开始有一点觉得这个自己是自己,又总有种强烈的非现实感,觉得只要一回头,自己又在飞机上,四周是包围自己的敌军,自己的队友一个个往下掉,这发生的奇特光景只是临死前漫长的一秒。

    顾云霄出去的时候,大家都很吃惊,没想到最后两场他忽然不任性肯配合了,只可惜像是孤寡老人的回光返照,没什么用途。

    导演和他讲了戏,因为是最后两场,又没台词,也就不做高要求,毕竟做了高要求了不起的顾老师也承担不起。

    任哥和鹦哥又过来嘘寒问暖,让他慢慢拍,不用急。如果不舒服了马上提出来,大家都能体谅。顾云霄道:“至于嘛。能有什么不舒服,能比从几十米钢丝掉下来不舒服?”

    任哥一时倒是无言以对,旁边听到的剧组人员连忙假装忽然耳聋没听到。一切就位后,先是他望着女友消失,最后自己落寞往回走。望着女友消失的那个镜头,他和往常一样,倒没表现出什么感情和演技,大家都不意外。只是往回走的时候,他眼里忽然有了鸽子的灰,沉甸甸又扑凌凌的,是从大山大河里飞回来的疲惫鸽子。

    及至他坐在茶馆,听到外面报童的叫喊,他恍然回头,仿佛在半梦半醒之间,一时分不清现实虚幻,接着忽然明白过来,他眼角垂了下来,仿佛预见了国家大地即将到来的漫长噩梦,这个国家将陷入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,会有女娲也补不了的伤口。

    别说相处多年的任哥和鹦哥目瞪口呆,导演觉得甚为离奇,他看起来比以前还不熟悉片场,甚至基本的走位都没走好,摄影机的方向都搞不太清楚,但怎么忽然顿悟了,一下子能抓到那些时代情绪。

    又拍了几条,执行导演手把手告诉他这两场戏的走位,导演就过了。

    鹦哥和任哥喜上眉梢,任哥的顶头上司逼着他赶快把人带回去谈合同。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,为了妥当,还是得再回去医院检查一下。不料顾云霄说:“有什么好检查的。我能走能跳能开飞机。”他压根不肯再配合他们表演,继续做轮椅了。

    任哥心想把你能的,还能开飞机呢,就你现在这残疾人自己打飞机都勉为其难。

    顾云霄不知任哥内心腹诽,自己还是有些迷幻感,想着不论如何,尽快见到林飘风,就问道:“时装发布会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上海。”鹦哥说。

    “那去上海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早去上海干什么。我们得先回公司。一堆事。”任哥命令道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顾云霄问。保姆车来了,他们边说边上了车。合约明明这段时间一直在谈,任哥觉得他明知故问是要为难自己,便道:“去了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任哥手机响了一下,他便拿起来回复信息。顾云霄早就看出来,片场从上到下人手一台这无线电,想必是这个时代必备产品,自己一定也有。便转头对鹦哥说:“我的呢?”眼神看着任哥手机。

    鹦哥说:“哦,你手机跟着你从天上掉下来,我们拿去修了,马上就好。”

    果然自己是有的,原来这玩意叫手机,手掌的机器。倒是挺机如其名的。他揣摩了一下。

    任哥说:“放心,怕你有什么艳照泄露,找的是非常可靠的技术人员。”

    “下流。”任哥和鹦哥猛然听到顾云霄道貌岸然的声音,内心受到了暴击。任哥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就被打到下流一行,气急败坏地想就凭你也好意思说我下流!敢情你是从天而降的大家闺秀。

    顾云霄上了车就说累了,拿起车上的墨镜戴了,头向着鹦哥方向靠在座椅上。他们都以为他睡了,也就不太说话。实际上,顾云霄看到鹦哥机不离手,就想着趁机观察鹦哥如何使用手机。

    他看到鹦哥手指一直在动,从不同段落的文字连续性来说,好像在和一个人聊天,来来回回很快,像是文字版的电话,还能加上各种图案。这么便捷的话,那电话岂不是没用了?

    一会鹦哥又点开另外一个图标,屏幕一直往下拉,他一看都是机票,接着看到鹦哥点开一个进去,选了他们三个人的名字,一会操作显示订票成功。果然他听到鹦哥低声说:“上海的票订好了。”他向来聪明学东西快,心中也不禁啧啧称奇,依此列推,他应该也是通过手机定午餐的,看来有个手机天下的事都能办了,真是方便。

    他看到他手机上密密麻麻许多并排的图案,从名字看来各有用途,顾云霄一以贯通,了解到这每个图案应该承担了不同的功能。作为飞行员,他对机械科技本来就很敏感,观察了近半小时,他自信掌握了手机的用途,现在只要拿到自己的手机就能大展身手了。

    他们车到了医院,已经有人把他们的行李都打包好在门口等,又把修好的手机给了顾云霄。顾云霄面不改色地接了,任哥道:“你自己看看有什么文件丢失没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