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低垂,河渡薄雾笼罩。

    两层的重檐画舫靠在河边,挂着灯笼映在漆黑河水里漾着昏沉暗红。

    瞿清书捂着衣襟站在船舫二楼厢房外,隔着衣料按了下怀里东西,心慌得快要跳出来。

    他被困在萧家两年了,终于逮到机会偷听到江南巡抚这几日会来汴河游船,幼时这位巡抚曾在他家做过几日幕僚先生,将军遣人清理了间静室出来,做将府众公子的授课之处,瞿清书有幸跪坐静室最后面,跟着听过一段时日。

    虽先生不识得他,可他却分外仰慕先生。

    如今身陷泥潭,忽闻先生途径汴京乘船宴客,只觉得头顶乌云顿开,天光降至,恨不得立刻寻得机会见先生一面,以求庇护解救。

    精致的重檐画舫船只,雕梁画栋,薄纱重重,多做文人骚客雅宴对饮,及王孙公子寻欢作乐之处。故多少有些脂粉香气,就连薄薄的红色雕花门,仿佛都被袅袅熏香浸透,散着缱绻勾人的情色香意。

    瞿清书摁着怀间折扇跟一沓纸信,心脏悬空怦怦急跳个不停,牢牢盯着微阖薄门,就连指尖都在颤抖。

    这是他在萧家这两年里,费尽心机搜集到的暗信消息,萧家兄弟明面上在汴京做生意巨贾一方,暗地里却跟京城四王爷勾结,帮着承王勾拢朝臣、屯兵筑器、做了不少事情。

    当今天下,将军府拥立小皇帝,架空朝政,权势滔天,一家独大。

    承王整日流连花坊醉酒寻欢,背地里却招兵买马收拢朝臣,必是起了推翻将军府的心思。

    而江南巡抚贺池章是将军府的人,纵然他不识得自己,有了这柄承王折扇跟昨夜急急誊出来的数封暗信,定也能保他救自己出去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瞿清书稳了稳心神,耐心站在画舫昏暗灯笼下,等着传报的小丫鬟出来叫他。

    没多久,雕花薄门从里面拉开,一阵江风贯门而入,吹得室内重重叠叠鲜红纱幔四散缠绕飘荡起来。

    “主人就在里面,公子请便。”

    一袭轻薄青纱的丫鬟躬了躬身,婀娜朝他一拜,恭敬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瞿清书望着红纱幔幔的昏暗室内,心头一阵颤动,忍不住嗓子眼里有些发哑。连忙低头用力咬了口唇瓣,收拢心绪,避免失态。待心绪平复后,方慢慢开口道,“学生瞿清书见过巡抚大人。”

    屋里的人没有说话,只有满屋鲜红纱幔随江风飘荡,层层叠叠的,飘满了屋子。

    也纷纷扬扬地装满了瞿清书视线,让他看不清那重重薄纱叠影后是否真的藏有人影,可他没有退路,只能迎头接上去,如果错过这次,他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出来。

    抿了抿唇,瞿清书躬身盯着脚前画舫船板,缓声道,“我乃将军府小公子瞿清书,幼时曾有幸听过先生授课,两年前遭歹人袭击掳至汴京萧府,今闻得先生宴游汴河特来求救,唐突之处,请先生见谅。”

    昏暗屋里,依旧只有纱幔轻轻飘荡的沙沙声。

    瞿清书指尖摁了摁怀里折扇,道,“受困途中,学生发现萧府家主与承王爷往来频繁,并觅得其暗通曲款证据,愿赠与先生,换一袭庇护之所送我回京。”

    屋子里传来‘笃笃’两声,指腹轻轻敲击桌案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进来。”

    清缓淡漠的声音,像冰块掉进河底里随水波清泠撞击,似乎有些年轻跟熟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