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屏山的市集很热闹,虽然十二连环坞的势力遍布江南,整个水域都常常被水贼骚扰,但南屏山紧靠浩气盟,百姓比别处安乐许多。

    正是因着浩气盟之人闲暇时常来此处,也有不少人干脆在此定居,教导附近小儿一些粗浅功夫,时日久了,连宵小毛贼都知道这里的村民不好惹。

    顾清如今领了身份令牌,也换了新制的衣衫,与他先前常穿的墨袍差不许多,配饰却全换了颜色。

    万花谷的衣服样式挑人,层层叠叠,矮小或粗壮之人,能被裹成个墩子。也只有他这样修长清俊的模样,能穿出十分的风流雅致。

    昨晚一番折腾,他本就不爱早起,日头大亮了才出门,早饭自然也是没吃的,此时在村口摊贩处吃豆腐脑。

    这里的人竟然是放糖的,他含在嘴里,觉得怪异,又说不上难吃,慢吞吞地咽下去,用勺子搅了两下。他的手从浅蓝色的衣袖里露出来,指节上有两道不起眼的血痂。

    他吃不惯,勉强咽了几口,又喊来小贩打听一番药铺怎么走。

    “客官买药还是看大夫?”小贩倒是很热心,给他指了最大的药铺,又说那里虽然有名气,但价格贵一些。隔一条街有个医馆,坐堂的大夫虽然年轻,但是出身不凡,还没出过纰漏,最重要的是他开的方子便宜,从不会让人为难。若是不嫌麻烦,还有几个老药铺,常用的药材肯定不缺,可以都看一看能省一些。

    顾清也没想到他这一句话,对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,他在长安长大,有些听不惯南地方言,却也听懂了他指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日子一向过得宽裕,少时家中富贵,虽然后来吃了几年苦,又散了家产,但祖宅并田产仍在他名下,送也没人敢收的。

    若不是奔逃时处处拮据,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柴米贵。唐无锋早些时候同他争了一路的百姓苦难,生死是大事,吃饱饭也是大事,最看不惯就是他浪费。

    顾清看了看面前的碗,不知怎的想起唐无锋说得话,你可知有人曾以土充饥,有人易子而食?

    他又往嘴里送了两勺,本就吃不惯,咽得急了生出股恶心来,强吞了口中的,剩下的无论如何是吃不下了。

    顾清搁下铜钱起身,轻轻叹了口气,他尽力了,但有些事勉强不来,不论是一碗饭还是一条命,于他眼中,并没有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他要的东西偏门,小铺子里不见得有,只去了最大的一间,还有两味年份不够,他付了定钱,说过几日来取。琴行的位置偏,他又打听两回才找到,这条街人少,尽头处是个私塾,因着集日的缘故没有开门,比起街市的热闹冷清许多。

    地方小,没什么好物,顾清不太满意,无论音色还是手感,都比他弹过的差的太远。正准备出门,迎面险些撞上了人,顾清向右避了半身,反被一把扣住手腕。

    逆着光,他并没有细看,只觉得来人身材高大健壮,手掌更是铁钳一样,他一下竟没能挣开。

    “这位……是你?”

    顾清不挣扎了,薛北望虽然面目略有改变,但脸上那副表情,一看就能认出来。他皱了皱眉,转头看了一眼掌柜,甩开他的手出门。

    薛北望追出来,抱臂跟在后头,笑着问他,怎么见了旧情人,一句话都没有,好无情。

    顾清不想理他,薛北望也不在乎,一把抓住他的后颈,把人拖进了暗巷。一手捂着顾清的嘴,斗篷兜头一裹,就把人扛在了肩上。

    他扛着一个大活人,脚步一点没有慢,甚至还颠了颠他,感叹一声瘦了。顾清被他肩膀顶得恶心,没吭声,薛北望扛着他走得很快,只片刻就停了下来,上楼进了房间。

    顾清被他搁在桌上,从斗篷里探出头来,瞥了他一眼,没急着发火,慢慢整理被刮乱的长发。

    “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?”

    顾清抬了一下眼皮,倒像是白眼看他,道:“你只管说,看我信不信。”